【中篇】与安室透在一起的七天[1-30章]
脑子有坑系列。
灵异梗。猫变反向。
黑子弹、梦幻曲、钢弹相关。
写不完就删系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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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安室透在一起的七天
[一]
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情，今天也许就会像昨天那般平淡无奇，至少对于安室透来讲是这样——在夜访工藤宅之后，他继续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里，干着他小服务生的兼职。然而今天的确是发生了什么的，就仿佛有什么人在指引一般，他顺着夜灯的光芒走到停车场附近的路口，随后发现了一只黑色的狐狸。那只狐狸没有要躲他的意思，或许应该说是根本不怕他，它很冷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，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他的脸。安室感觉到有点好奇，毕竟在日本以狐狸为宠物的人仅占少数，于是他小心地走上前去，仔细地对着它上下打量。
没有名牌，没有任何的吊饰，看起来不像是谁家的宠物，可是它的毛色比较干净，应该有好好地洗过了澡。安室系着围裙蹲在地上，像逗猫一样对着狐狸拍了拍手，只不过那狐狸不太领情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亲昵。安室试图把它抓过来，它却抬起尾巴扫了他一下，然而就算这样它也没有逃走，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。安室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狐狸，他默默地盯着它看了好一阵，随即他掏出自己的手机，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。
“我还要回去店里一趟，”他开口自言自语，“这个家伙的话……”他想了想，决定还是去店里拿点食物来喂它，只是他刚走了没两步，那只狐狸就自顾自地跟了上来。它还不仅仅是单纯地跟着，就好像认识路一样走在安室的脚边，它甚至比他更早一步来到咖啡厅门口，随后站在那里不再动弹。安室挑眉，他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，他首先回店里拿来了吃食和大尉用过的碗，一起放在了狐狸的面前。然而这狐狸根本不吃，它的眼神里透着冷淡，墨绿色的眼珠一动不动，就那么盯着安室的脸看。
“所以你想要些什么？”安室再次蹲下了身，也就在同时，他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，随后又缓缓地皱起了眉头。他发现了某些蹊跷，于是不语沉默了一阵，而不久之后，他重新拿起放在手边的碗，转头推开了咖啡店的门。狐狸将自己隐藏在墙边，避开四周路人的眼光，它一直在门口等着安室，直到他又来到它的面前。安室已经换回了便装，他有些复杂地看了那只狐狸一眼，随即他单手撑在身旁的墙壁上，垂眼直视着狐狸的眸子。
“跟我过来吧。”墨绿色的瞳孔让他有些不安，但他还是开口招呼了它，而那只狐狸保持沉默，径自迈步走在了他的前面。他俩重新回到了停车场，安室的马自达就停在那里，而在距离马自达不远的地方，还停着一辆粉红色的斯巴鲁。
这不可能吧……安室看一眼斯巴鲁，又看一眼脚边的狐狸，而那狐狸直勾勾地盯着他，带有一点尖锐的眼神。安室拿出自己的车钥匙，首先帮狐狸打开了车门，随后他对着狐狸使了个眼色，让它自己走到车座上面去。狐狸自然照着做了，可这就应证了安室的推测，这狐狸可以听懂人话，并且它的身上有相当熟悉的气息。那是某种烟的味道，安室很久以前就可以识别得出，只有一个人会抽那种烟，那种烟味只属于那一个人。
“骗人的吧？”在关上车门之后，安室扭头看向副驾驶座，他确定那只狐狸的确坐在那里，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。那个人可没有养宠物的习惯，更别说是在被追杀的途中，所以目前唯一的可能性，就只能是这只狐狸了。可是……？安室感觉有些莫名的好笑，他可从来没有任何迷信，他用指尖在手臂上掐了一下，确认自己并没有处于梦中。那只狐狸还在那里，它的目光里居然带有嘲讽，而安室突然有些来气，声音也不自主地开始凶了起来。
“你看什么？”他咬了咬牙，“你的眼神与他真是完全一样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狐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摇了摇头转过脸去。
“果然是你吗？可是……”安室的表情有些迷茫，“这并不是在梦里……这是真的……？”
“……”狐狸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阖上了眼睛。
[二]
车里的气氛沉闷了少许，双方都没有说话，随后安室将目光转向车窗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。他的笑声起初带有张扬和幸灾乐祸，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又收敛了笑容，他缓缓地叹一口气，脸上逐渐没有了表情。
“还能讲人话吗？”他开口问道。
“……”狐狸没有表态。
“不想说就别说了，”安室突然又打断了它，“我暂时还不想听到你的声音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转头对着他抛了个白眼。
“不过也还真是奇怪啊，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，对我来讲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呢……”安室又微叹了一声，随即考虑着首先回家，不过在开车之前，他起身帮狐狸拉下了安全带，确认锁扣已经系好。随后就是一段沉默的旅途，安室旁若无人地操纵车子，只是他脑海里的风暴已经升起，不断地旋转了一轮又一轮。
当年，也就是三四年以前，也有过这种无声的状态，当时他们的位置正好相反，安室坐在副驾驶，而那个人负责开车。当时那人开的还不是雪佛兰，他的头发也没有剪短，黑色的针织帽戴在头顶，与他整个人浑然一体。
涉谷的某座高级公寓，是安室暂住的地方，不过在回到家中之前，安室首先去了一趟楼下的便利超市，买了一点当天晚饭的原料。他其实很少在公寓里做饭，因为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，而这次有一个很特别的家伙在，他也稍微变得正经起来。他打开车门让狐狸下车，又带着它走上电梯，狐狸也没有反驳，只是径自跟随着他的脚步。安室掏出钥匙打开房门，把狐狸放进客厅，他并没有刻意去管它的举动，很快就带着晚饭的原料去了厨房。狐狸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，家具其实不算多，看起来比较干净，唯一看起来有秘密的就是位于对面的小房间，门虚掩着，里面的灯也没有开。它并不打算现在就满足自己的好奇心，虽然它随时都可以知道，不过这里好歹是安室的家，它自然也要表现得礼貌一点。客厅的角落里有一个吉他包，狐狸当然认得，那曾经是另一个人的所有物，只不过里面不仅放过吉他，也放过几把装有子弹的来复枪。而与吉他包放在一起的，还有一个网球包，里面应该放着一副球拍，以及练习用的几个网球。
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细响，是碗盘和器皿小声碰撞的声音，不久之后又传来刀刃和砧板的响动，听起来很清楚并不杂乱。狐狸并不认为安室不会做饭，只不过亲眼看到还是头一次，它感觉到安室的技艺比较纯熟，跟自己不是同一个等级。它其实不太了解安室的私生活，然而它也没有必要去了解，这次来到他家纯属意外，正好给了它一个不好不坏的机会。安室应该很少带其他人回到家里，无论是同事还是女性，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，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底细。
狐狸站在厨房的隔门前，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影子，蒸汽形成了不透明的水雾，令它有点看不清晰。不久之后隔门被打开，安室手里端着几个碗盘走了出来，他首先把它们放在小餐桌上，又走进客厅搬来了一把椅子。狐狸的身高暂时没法上桌，他就让它尝试着站在椅子上，随后他发现高度仍旧不够，于是又从墙边搬来了一个矮柜。他把食物的三分之一分给狐狸，用盘子和浅底碗给它装好，而他自己则再将剩下的食物分成三份，留下三分之一的富余。
“自己吃吧，”他说，“没什么合你胃口的东西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狐狸开口应了一声。
“什么啊，原来会说话啊……”安室露出了一点轻佻的表情。
“……”狐狸点点头不再应答。
[三]
“我做的饭你真敢吃？”在准备享用食物之前，安室幽幽地说了一句，“我下了毒的，专门毒老鼠和狐狸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没理他，继续吃得慢条斯理。
“好歹认真听别人讲话啊！”见没吓着狐狸，安室感觉有些不爽。
“……”狐狸无动于衷，甚至连白眼都没有翻。
安室撇嘴，默默祝狐狸消化不良，随后他收起玩笑，仔细把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完。他偶尔看看站在凳子上的狐狸，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，多一个动物在家果然还是不一样，虽然这动物本质上是人类。狐狸自然知道他在瞎扯，于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恐惧，这人早在几年前就耍过类似的花样，它早就已经习以为常。安室是不会存心害它的——反正也会被早早识破，他的小聪明不知为何，在自己面前全都不作数。
“吃完了就把碗还给我。”安室对着狐狸伸手。秉着不想剩饭的原则，最后三分之一的食物最终被他俩瓜分，狐狸点点头走到旁边，看着安室负责整理厨余。它其实感到有点奇怪，安室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它变成这样的原因，明明以他广泛的好奇心，应该早就想要知道答案才对。
“为什么呢？因为我在等你告诉我啊，”安室将洗干净的碗放进柜子里，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，你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吗？”
“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种形象？”狐狸露出了一点假笑。
“要不是你现在是个狐狸，我保证揍扁你，”安室回头瞪它一眼，“我很少欺负弱者的。不过你的旧仇新账还没有算完，别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。”
“那还真是很遗憾。”狐狸悠然地甩了甩尾巴。
其实安室心里明白，那家伙可能遇见了什么祸事，或许有什么超能力的人看他不顺眼，因此把他变成了狐狸。解决的办法可能只有一个，不然它也不会故意来找自己，虽然自己并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，但他猜测自己可能会起到什么作用。
“我可是很喜闻乐见的，狐狸搜查官，”然而他表面上仍旧毒舌，“怎么，变成这副模样，你自己都没有反应的吗？”
“我又不蠢。”狐狸很平淡地回答。
“肯定是你坑人太多遭了报应，”安室垂眼继续整理灶台，“还不赶紧想想你都得罪了谁。”
“你。”狐狸看着他目不转睛。
安室的动作停了下来，站在原地一声不吭，他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消失，就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一般。狐狸看着他皱起了眉头，他的指尖也缓缓地握了起来，随后他有些僵硬地走到狐狸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的脸。
“还真好意思说啊，”他的脸色有些可怕，“竟然还能这么平稳地说出来……”
“……”狐狸保持沉默，它知道自己打翻了火药桶。
“我不会趁人之危打你的，走开！”安室强忍住想要踹它一脚的冲动。
“……”狐狸不作声，只是静静地给他让道。
安室又瞪了它一眼，随即径自走回了客厅对面的小房间，他砰地一声甩上房门，一个人呆在里面不声不响。狐狸被他锁在了外面，它首先在墙边等了一阵，后来它又独自跑上沙发，就那么不语坐在那里。过了大约一个小时，安室才一脸忿忿地打开门出来，他没等狐狸做出反应，就把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在它的身上。然而狐狸根本不疼，因为那是一条薄毯，客厅里依稀有些凉意，这条毯子对它来讲无疑是很好的保暖工具。
“厕所在那边，墙角有热水器，不许乱翻其他地方的东西，给我好好睡、觉！”安室将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准，随后他不再理会狐狸，很快关上了客厅的灯，又独自回到了房间里。狐狸将毯子在身上裹成一团，沉默着看向房门缝隙里的灯光，它的眼里泛着浅浅的绿色，带有些许的平淡与冷漠。
[四]
墙上没有挂表，令狐狸无法知道现在的准确时间，它在身上裹着薄毯，就那么静静地卧在沙发上。除了客厅里的窗户，安室的房间就是唯一的光源，然而那道光芒一直没有沉寂下去，一直在那里不间断地亮着。偶尔有脚步声响起，在房间里回荡了一阵，随后又在某处停下来，仿佛有些举棋不定。有水笔尖触碰白板的声音，带有灵光一闪的急促，随即笔盖啪的一响，显出了很干脆的自信和满足。狐狸不知道房间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，但他它猜测那是安室的思维宫殿，那里或许是完全不同于现实的空间，里面的东西只有安室可以理解。又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，紧闭的房门才被重新打开，狐狸借着光瞟了一眼，发现屋里的墙上到处都贴着便签和纸片。
“我以为你早就睡了。”安室皱了皱眉，抬手掩上身后的门。
“你走路还是有声音的。”狐狸回答。
“哦，我忘记了 ，”安室盯着它眼睛里的绿光，“狐狸可是晚上不睡觉四处捣蛋的啊。”
“随便你怎么说。”狐狸转头看向旁边。
大概是因为思维转换，让安室暂时平稳了怒火，他穿过客厅走到窗台前方，在黑暗里注视着远处的街道。狐狸打量着安室的背影，它突然看到了一点孤寂，他的身体被黑暗所吞噬，似乎要与其融为一体。
“喂，”他开口说道，“你这个样子要持续多久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狐狸回答。
“那么，为什么来找我？”安室的语气有些冷淡。
“因为你离得最近。”狐狸说。
去你的吧……安室一声冷笑，他可不认为这是个好理由，不过相比江户川柯南甚至FBI来讲，他这里的确方便了很多。或许它当时的确离自己很近，于是就故意跑来“撞见”自己，同时为了避免同事和小侦探的眼光，它就选择了危险却也足够安全的对手。安室回头看着狐狸的眼睛，脸上带有一点嘲讽，随即他迈开脚步，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狐狸面前。他伸手掀开狐狸身上的毯子，把它的皮毛整个露了出来，而狐狸保持沉默，仍旧呆在原地没有动弹。
“如果变不回去的话，你也应该会被宣布死亡了吧？”安室将毯子扔到一边，“还真是遗憾得很呢……”
“你很高兴吗？”狐狸发问，语调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我巴不得你赶紧死，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利害关系的话，”安室透说，“但是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吧，狐狸搜查官？”
“……是吗。”狐狸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脸色。
其实狐狸知道变回原形的方法，因为冥冥中有一个声音曾经告诉过它，只要它能够取得一个最恨它的人的谅解，它就可以再次变回人类。找其他的人是不明智的，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室透，于是它静静地蹲守在安室的马自达旁边，期待着能尽早与他碰面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，它的确在为自己的处境想着办法，它只有打动安室这一条路，它也小心地进行尝试。然而要想实现却相当艰难，因为它十分了解安室，几年的恩怨要想在短时间内化解，对于他俩来讲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。
“如果我没打算把你带回来的话，你或许就会一直跟到我家门口吧……”安室轻哼一声，又撑起手臂站起身来，说，“也罢，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吧，我明天还有任务，没那么多时间管你。”
“公安的？”狐狸顺口插嘴。
“私家侦探的工作而已，”安室凑近了狐狸的耳朵，道一声，“以及，如果想要套取情报的话，我送你几个字——简直异想天开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狐狸点了点头，随即沉默着不再作声。
[五]
当晚，安室做了一个梦，梦里的他正站在某个很高的地方，脚下是璀璨的星火灯光。他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，就那么被凛冽的狂风肆虐，然而他的目光炯炯，一直尖锐地注视着眼前不远的地方。令人感到比较神奇的是，对方也处于同样的梦境，他仍旧戴着那顶针织帽，穿着墨绿色的西装马甲。他背着一个黑色的琴匣，里面装着手感很好的狙击枪，他同样看着对面的人，带有一点漠然的眼神。
这个梦境只持续了十几秒钟，两人还没来得及搭话就清醒过来，安室仍旧睡在他的房间里，狐狸则依然卧在客厅的沙发上。狐狸竖着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，它听见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，随即房门呼地被打开，安室顶着睡乱的头发出现在它的眼前。他首先并没有开口讲话，只是皱起眉头看了狐狸好一阵，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，却又好像有些迷茫。狐狸同样也回望着他，它感觉到安室可能做了同样的梦，记忆的碎片还散落在他们的脑海里，映射出不太清晰的影子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狐狸问道。
“……没什么，大概是错觉……”安室抬手揉了揉太阳穴。
“或许我应该说早安。”狐狸看一眼窗外的日光。
“嗯……”对方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，又转头走回了房间。
安室有在早晨洗澡的习惯，按照他的话来讲是让自己清醒，他带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，锁门打开水龙头放水。过了将近四十分钟，他就又带着换下的睡袍出来，这次他穿了一件新的衬衣，颇有一点小资的感觉。
“我在想你肯定有一个很大的衣柜。”狐狸开口这么说。
“总比一年四季只穿一套衣服的人要好，”安室挑眉，“就像你这身黑色的狐狸皮一样。”
“我并没觉得那套衣服有什么不好。”狐狸看一眼自己的皮毛。
“所以你活该当一辈子狐狸。”安室则抢先发表了论断。
狐狸摇摇头不再说话，安室也懒得去与它拌嘴，他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床铺，又转身走进了厨房。他的早饭普遍在外面解决，偶尔在家里给自己换个口味，不过今天因为情况特殊，他也只能用原料亲自动手。他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餐，顺便帮狐狸做了一份，他推开玻璃门暼了狐狸一眼，问它要不要喝点热牛奶。狐狸一贯是有什么吃什么，所以它并不怎么挑剔，而安室撇嘴哦了一声，又缩回脑袋关好了玻璃门。
“感谢我吧，没有让你暴尸街头。”安室把狐狸的饭桌——那个矮柜——给搬了过来。
“哦。”狐狸以一贯的方式作出回答。
“说谢谢，不然没你的份。”安室故意将碗盘放在狐狸够不着的地方。
“好吧，非常感谢。”狐狸对着他点了点头。
尝到了甜头的安室，一脸得意地把食物摆在矮柜上，他自己则坐在桌边，拿起了自己的餐具。不过他刚吃了没两口，他的思绪就不知道跑到哪去，而狐狸慢条斯理地嚼着自己的食物，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。
“喂，”它突然听见安室在唤它，“你有去过什么很高的地方吗？”
“……”狐狸停下咀嚼的动作，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。
“算了，别在意，”安室透说，“我就只是问一下而已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垂下眼去没有说话。
它当然知道安室想要问什么，因为他们做了同一个梦，他们站在可以看到所有城市灯火的地方，在狂风中彼此相对。安室身上的衣服相当单薄，而他则仍旧穿着墨绿色的外套，他们甚至还没有与对方说出一句话，就有什么力量直接将他们推出了梦境。
这大概，预兆着什么吧……
他们彼此猜忌着，却又不予说明。
[六]
由于安室要去见委托人，所以只好把狐狸留在家里，不过在走之前，他故意锁上了自己房间的门，不让狐狸进去。其实房间里并没有什么不能让狐狸看到的东西，但安室就是不想让它进入自己的领域，那里有他的意识，有他的回忆，有他的各种面具和借以打扮的伪装。他带着委托案件的材料走出家门，用钥匙打开车门上车，不过在出发之前，他仔细地用香水喷过了整个车厢，以及狐狸坐过的副驾驶座。淡淡的烟味仍旧留在那里，这可不是什么比较好的选择，为了不让其他人——譬如贝尔摩德发现，他必须做好所有的收尾工作。
一个小时以后，安室如期见到了委托人，并且获得了相应的酬劳，不过在回家之前，他又拐回了波洛店附近，想要确认某些情况。他没有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，而是下车步行前往，就在他走到停车场入口的同时，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熟人。
那个侦探小鬼，以及那两个蠢材FBI，安室看着他们围在粉红色的斯巴鲁旁边，带有一点焦虑的表情。FBI的王牌不见了踪影，他们自然会倍感着急，但他们并不知道那家伙在自己这里，也不知道他所产生的变化。安室确认了自己想要的东西，于是不语转身离开，或许那个小鬼没过多久就会来询问自己，如果他向停车场的负责人要到了监控视频的话。他翘起嘴角冷笑一声，回到了临时停放的车边，他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午饭和晚饭，一边驾驶车子离开了米花町。
“给，送你的。”安室对着狐狸露出了很正直的笑容。
“……”狐狸看看安室手里的吊坠，又看了看安室的脸。
“超市做活动送的赠品，反正我也用不上，送给你戴两天。”安室的表情有点坏。
“没有必要。”狐狸回答。
安室倏地挑起了眉毛，表示狐狸吃他的住他的账还没算，只要狐狸不听话就把它撵出去，任由街上的打狗队抓走。他知道狐狸不会离开，毕竟它还有求于他，虽然不知道它想要怎么做，但它绝对不会轻易走出他的管辖范围。
于是。“你是小孩子吗？”狐狸白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水晶珠子。
“宠物就有点宠物的样子吧！”安室对着它笑得狡猾。
“我不觉得我会给你留下宠物的印象。”狐狸的语气有些无奈。
“那好啊，给我出去。”安室抬手指着玄关的门，眼睛眯成了两条线。
以往安室很少能在算计中取胜，然而这次他却真正成为了赢家，他拽住了狐狸的尾巴，让它按照自己的指令做事。狐狸迫于所求只能老实听话，不过它也知道自己不会被他怎么样，安室最多也就是欺负它两下，出一口以前的恶气罢了。
“你就这么反感我？”狐狸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。
“你说呢？”安室拿鼻孔出气，“你应该感到庆幸你现在只是个狐狸。”
“不然你又要跟我打？”狐狸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。
“哼……”安室没有说话，只是转头看向旁边。
[七]
“他们在找你，看起来挺急的，”安室对狐狸这么说，“不打算给他们发个消息么？”
“那并没有什么用处。”狐狸回答。
“明白了，你又想上演失踪的戏码，”安室耸肩，“我说啊，他们两个人也太没谱了，你一不在就根本办不成事，你也不管一管，好歹是FBI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狐狸看着他没有说话。
“不过那小鬼倒是很聪明，”安室垂下眼去自言自语，“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我这里来呢，你说我告不告诉他呢？”
“那个小鬼啊……”狐狸跟着重复了一遍。
“在工藤宅里住了那么长时间，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吧？”安室撇嘴，“我就不信你没有调查过。”
“你对他了解多少？”狐狸问道。
“什么都不了解，因为我找不到，”安室的表情有些轻松，“我找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有用资料，你懂我的意思吗？”
“大概明白。”狐狸点头。
“然后我就查了一下工藤家，发现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情，虽然有些问题我还是没想明白……”安室挑眉，故意露出一点头疼的样子，“啊，你看，明明是一个找不到身份的小孩，却与侦探大手工藤家的关系密切，他家的儿子暂且不论，哪怕是那位著名的暗夜男爵夫人，也与某位女性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，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很奇怪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而你早就住在他们家里了，难道不是近水楼台？”安室对着狐狸摊手。
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他，于是狐狸再次点头，只不过它还没有开口，安室的手机铃声就将其给打断了。安室看了一眼屏幕，随即了然地啧了啧嘴，他把手机翻过来对准狐狸，让它看清楚上面的名字。
“真巧，我们刚好讨论到他，”安室起身走到窗户旁边，“不知道他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试探我呢……”狐狸不说话，只是看着他按下了通话按钮，而安室一脸洋洋得意，将听筒对准了耳边。
“哟，柯南君，我今天可不当班哦……啊？问我有没有见过那位冲矢昴先生？没有，没有哦，我们其实并不算太认识呢……”安室的语调有些调皮，隐隐带有挑逗的意味，然而他丝毫没有泄露有关狐狸的情报，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江户川自然要到了监控录像，但他并没有怀疑那只狐狸的身份，而安室以狐狸是自己的宠物作为借口，成功地使其挂了电话。
“我想你也应该差不多告诉我一些事情了……”他最终将目光转回到狐狸身上，他考虑着，那家伙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模样，其中肯定有什么玄机。江户川那边他可以稳得住，可自己这边的疑团还需要解决，只有所有的线索被解开的时候，真相才会呼之欲出。
“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说，我可以等。”他注视着狐狸墨绿色的瞳孔，随后将手机放回桌上，他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紧迫，于是丝毫没有表现出紧张。他把狐狸独自留在客厅里，自己走进厨房准备午饭，而狐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又摇摇头发出了一点叹息。
[八]
在遇到狐狸之前，安室原本打算着去网球场或者练拳击，不过有这么个家伙在家里，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他决定做点其他的事情，譬如提前做完其他委托人交付给他的任务，反正只要公安里的同伴没来找他，他就能够继续安排自己的时间。
“你的日程排得还挺紧张的。”狐狸开口说了一句。
“没有你闲，”安室撇嘴，“远离了那群FBI，我觉得你倒是挺自得其乐的。”
“别这么说，好歹是工作伙伴。”狐狸仰头看着他的脸。
“那你就回去嘛，我又不拦着你，”安室对着它耸了耸肩，“我是没觉得你那群手下有什么好的，跟他们在一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混，我有时候也心疼你，居然还能忍得下去……”
安室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，随即转身去了厕所，而狐狸在背后白了他一眼，又转了转自己的耳朵。它其实能够理解安室的话语，毕竟无论是在组织里还是在其假死伪装时期，令他暴露的源头全部都是那对二人组，他以前也的确满肚子抱怨，后来也就逐渐消停了。相比赤井秀一这个身份，他觉得冲矢昴显得更加自由，没人安排任务，没人逼他出主意，他也没必要成为所有人的众望所归。冲矢昴才是他的真本性，他其实不否认这一点，毕竟早年要不是因为父亲，他也不会被迫选择加入FBI。然而他在FBI里独树一帜，也成为了大多数本土人的领导，工作和责任在某方面成为了牵绊，令他感觉到有些束手束脚。
“公安的工作又怎么样？”在安室回来以后，狐狸开口问道。
“很好啊，”安室挑眉，“至少比你那帮手下有用。”
“别总抓着我的人不放。”狐狸有些不乐意了。
“哼……”安室一声冷笑，“总之，我能够达到现在这个位置，全部都是我自愿的。”
安室没有再多说什么，很快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间，他以要认真工作为名，拒绝狐狸的任何打扰。狐狸垂眼叹了口气，它知道安室虽然表面上比较客气，可实际上还是不肯与它产生交流，因此想要换取安室的谅解将自己变回人形，至少目前还是不太可能的事情。
狐狸原本不太明白，为什么“那个人”要将自己变成狐狸，它明明也没有必要来找安室——就算找了也没有什么用。不过现在它隐约产生了一种预感，“那个人”在故意让他们了解彼此的想法，因为狐狸一直躲着安室不肯见面，而安室又不明白它的心思，所以根本没有办法互相理解。狐狸并非不理解安室的脑回路，安室基于工作任务早就恨得牙痒痒，再加上前辈被杀，他没冲到工藤宅里毙了自己都算是好的了。安室的脾气很直，狐狸很早就知道这一点，虽然他打着神秘主义的幌子，却无法完全隐藏他内心里燃烧的火焰。这种人其实是不太适合当卧底的，可是安室却很好地在组织里生存下来，他谁的话也不听，其他人也拿他没有办法。
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，可偏偏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……狐狸表面上不动声色，内心里却有些不满，现在是它被迫成为宠物，时刻处于安室的监管之下。凭什么？狐狸也并非闲得无聊，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，隔壁家的小萝莉还是他监管的对象，以及他也需要时刻防备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。狐狸眼下有一种想法，就是直接敲开安室的门告诉他一切，只要自己能够变回原形，他就立马离开安室家里，再也不与他往来。只是安室也不知道让他变回来的方法，只怕他也很不想让其留在这里，在“那个人”的目的达到之前，他们两个估计要一直保持这种相处模式了。
“您好，是神田先生吗？我是安室。关于您前几天委托给我的那件事情……”房间里传出了通话的声音，看来那家伙的确在好好工作，明明已经肩负着包括组织在内的三份工作，他还是很固执地将私家侦探的任务也揽在了肩头。他看起来是很单纯的工作狂，无所谓生活，不考虑结婚，每天不是案子就是打工，在必要的时候将自己陷入枪林弹雨。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？狐狸并不了解安室的身世，它只知道安室肯定有自己的理由，就与自己因为父亲加入FBI，随后为了这个美国组织卖命一样。然而安室与他还有些区别，他说自己完全是因为自愿，或许他生来就拥有一颗警察魂，所以才在这种危险的道路上驰骋不停。
算了，不打扰他了。狐狸看一眼脖子上的坠子，摇摇头将视线转向一边，它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声音，自顾自地趴回了沙发的角落。其实今天的天气不错，有阳光从窗户一直照射在地上，而狐狸定定地看着那道光芒，整个身体就那么静静地固定在那里。
[九]
“喂，你要不要洗澡。”在收拾完晚饭的餐具之后，安室问着仍旧在沙发里趴着的狐狸。
“你忘了我的名字了吗？”狐狸对着他翻起了白眼。
“啊，话说起来，我忘记给宠物起名字了。”安室故意挑起了眉。
“……随便你吧。”狐狸撇嘴扭过脸去。
狐狸盘踞着的沙发垫上，已经留下了熟悉的烟味，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，安室才勒令它去浴室里洗澡。为了防止狐狸自己洗不干净，主要的工作还是由安室本人负责，不过在洗澡之前他还有一道禁令，让狐狸老实闭嘴不要讲话。
“能说人话的狐狸总有一种幻灭感，”安室透说，“以及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蠢到做喝沐浴露这种事情……”狐狸蹲在浴室门口，看着他准备好了洗澡的工具，他也提前拿来了吹风机，放在客厅里的桌上。安室挽起两边的袖口，露出很结实的上臂，为了保证衣服不被打湿，他同样穿好了厨房用的围裙。虽然安室一如既往的毒舌，可他对待狐狸还比较认真，他让狐狸在浴盆里站好，又仔细地调节了花洒的水温。他把狐狸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，包括那条黑光油亮的尾巴，随后他用备用的毛巾把狐狸裹起来，回到客厅小心地给它吹了一遍毛。
“你以前养过宠物吗？”狐狸开口问道。
“我不是让你不要讲话的嘛？”安室直接白了它一眼，“头转过来，耳朵这边还没有吹干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认命，任凭他把自己摆弄来摆弄去。
“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好了……”安室就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水晶珠子的吊坠仍旧挂在狐狸的颈边，在客厅的灯下反射出光芒，而安室用指尖抬起吊坠的绳子，仔细将附近的毛用梳子理顺。安室的手法无论什么时候都很专业，因此他很快就完成了任务，他让狐狸在沙发旁边等一会儿，自己用除味剂擦洗了一下坐垫。
“这样就没有那种烟味了。”他对自己的成果还比较满意。
“谢谢。”狐狸点头。
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！”安室一边说一边收好梳子和吹风机。
“怎么，你感到很奇怪吗？”狐狸摇了摇自己的尾尖。
没有在洗澡的时候恶整自己，这已经很超出了狐狸的预料，安室除了头一天没对它摆出好脸色以外，其余时候都把它照顾得挺周到。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狐狸么？它在心里猜测着，如果自己以人类的外表面对他的话，只怕免不了要挨他一顿拳脚。自己的脸就这么令他讨厌？狐狸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，是那个人在清洗浴缸，他总是一个人做着各种事情，就好像不会疲倦一般。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？狐狸并非想要钻牛角尖，可这个人一直对其双重标准，很少真正表现出适当的好意。
“喂，风见，是我，今天稍微晚了一些……”听着他的对话，大概是在与他的同伴联络，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，所以让狐狸听到也无妨。然而安室仍旧一个人呆在房间里，坚决不让狐狸涉入他的个人领域，原本可能搭建起来的一点点桥梁，也在那道紧闭的房门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[十]
夜晚，梦魇来临，它就仿佛薄雾一般，悄悄地潜入并不平稳的梦中。安室又一次回到了能看到灯火的高处，他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座摩天轮的座舱外部，而赤井仍旧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，身上背着琴匣，脸上隐隐带有一点瘀伤。
等等……？安室愣在原地，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他只感觉到手臂一阵闷痛，仿佛被人狠狠地踢了几脚。眼前的赤井看起来也不太对劲，他有些意外地抬手触碰自己受伤的地方，他的衣服好像有些凌乱，就如同刚刚经过一场打斗一般。
“你……？”安室整个人被包裹在风里，他感觉到有一点冷，他下意识地摩擦自己的手臂，好让它们变得温暖一些。可就在此时，他突然听见了直升机的引擎声，他抬眼一看，发现一架鱼鹰正凌空飞过，下方伸出的炮管直直对准了两人所在的摩天轮座舱。随后就是一阵乱响，两人脚下的隔板随着座舱玻璃一起碎裂，安室猛然脚下踩空，直直地从半空里掉了下去。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拉住，那力道简直要令他脱臼，他强忍着疼痛往上抬眼，随即看见了那双墨绿色的眸子。
“抓稳了！”赤井趴伏在被打掉一半的隔板上，单手紧紧抓住了安室的手腕，他头顶的座舱已经被打得粉碎，在火焰里炽烈地燃烧起来。然而安室并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些，他只能看见赤井手腕上挂着一个吊坠，透明的水晶珠子倍感熟悉，令他瞬间瞪大了眼睛。整个摩天轮被烧得火红，随即很快就开始爆炸，巨大的轮盘霎时间崩裂，向着地面狠狠砸去。他们两人都被抛在空中，仿佛流星一般急速下坠，血色和火光一起喷出，几近要将他们压到粉身碎骨。
“啊——！”从房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，他的声音却显得极为干涩，而沙发上的狐狸也猛地一个激灵，险些从坐垫里滚到地板上。狐狸爬起来晃晃脑袋，又赶紧跑到了安室的房间门口，它听见屋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，随即直接抬起爪子拍了拍门。安室把房间门反锁了，狐狸怎么推也推不开，它只能在外面喊他的名字，希望他可以感觉到它的声音。安室肯定也做了同样的梦，他们在梦里差点魂飞魄散，而如今它所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唤醒，不让他再继续被梦境纠缠。
“安室，你开门，安室！”过了好一会儿，房间里才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，安室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，用有些颤抖的指尖打开了门上的锁。客厅里没有灯光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狐狸闪烁着幽光的眸子，他浑身颤抖了一下，就连四肢也变得僵硬起来。他仿佛完全忘记了狐狸的事情，抬手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门，狐狸被一股冲力吹飞出去，滚了几米远才稳住脚跟。它听见安室跌倒在床头的声音，它感觉到他的呼吸十分凌乱，于是它再次来到紧锁的房间门口，抬起爪子在上面敲了几下。
“安室，把灯打开！”狐狸没法进入屋里，就只能用自己的声音来提醒安室，它知道光芒是战胜噩梦的最好方式，可以让人很快回到现实。而安室在床头摸索了一阵，最终摸到了一盏小灯的开关，他将自己整个人都隐蔽在灯下，就那么瑟缩着重新倒在了床上。
“没事了吗？”狐狸小声地说了一句，随即把自己的耳朵贴在门边，他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似乎变得平静，没有刚才那般不稳了。它又轻轻地敲了两下门，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，它只好默默地转过头去，发出了一点低沉的叹息。
[十一]
安室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，客厅里的狐狸也彻夜无眠，直到清晨，天刚蒙蒙亮，紧锁着的房门才悄然打开了。狐狸翻身跳下沙发，看着安室不语站在门口，而安室也俯视着它的脸，就那么冷冷地四目相对。狐狸稍稍侧了侧身，发现安室盯着的是它脖子上的吊坠，而安室微微皱起了眉，露出了比较明显的黑眼圈。随后他缓缓蹲在狐狸面前，将那个吊坠握在指尖，而狐狸没有动弹，也没有将自己的目光移开。
“很高的地方，”它突然开口说了一句，“是那个摩天轮，当时我跟你在一起。后来摩天轮遭到袭击，你先掉下去，我尝试着去救你，只不过结果好像很遗憾……”
“果然是你吗……”安室露出了一点苦笑，“可是，你为什么也会知道呢？那不应该只是做梦而已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”狐狸摇头，“目前我毫无头绪，哪怕是梦境，它也过于真实……”
“是啊，的确太真实了……”安室摇了摇头，随后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安室走到沙发旁边，将自己陷入沙发的角落，狐狸默默地看了他一阵，也跟随着跳到沙发上。它发现安室的脸色有些迷茫，更多的还是惊恐与疲惫，于是它用爪子捞起身边的薄毯，示意安室把它给披上。
“再去睡一会儿吧。”它建议道。
“然后再做一个相同类型的梦？”安室瞥了它一眼。
“如果是同样的梦，我肯定会在你身边的。”狐狸说。
“我不需要你的保护。”安室冷冷地翘起了嘴角。
狐狸并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看一眼毯子，再看一眼安室，而安室缓缓地出了口气，伸手把毯子给接了过来。他原本只打算在沙发里靠一会儿，结果却直接裹着毯子睡着了，而狐狸仍旧没有说话，只是替他把掉下来的毯子盖回到他的身上。后来狐狸一直没有睡觉，就那么静静地守在安室旁边，而安室这次睡得比较安稳，这就让它稍微放了点心。安室睡了大约两个小时，随后在阳光的照耀下苏醒过来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狐狸，正用尾巴环绕起了身体和脚尖。
“……干嘛，饿了？”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。
“我只是看你醒没醒。”狐狸微微露出了一点笑脸。
“……神经病。”安室嘟哝了一句，打算拿换洗衣物去浴室里洗澡。
“一大早就骂人可不好。”狐狸的表情并没有改变。
进行过补眠的安室，心里的余悸消失了不少，虽然仍旧有些在意，不过他已经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脸色。他很充分地洗头洗澡，以减少头天晚上的晦气，随后他换了一套干净衣服，很仔细地把头发吹干。
“早餐还是那些，没那么多花样给你。”安室提前给狐狸发出通告。
“哦。”狐狸回答。
“还不快谢谢我，不然没你的饭吃。”安室挑眉。
“你玩上瘾了吗？”狐狸不怒反笑。
安室的房间门这次没有上锁，依稀露出了一条小缝，不过狐狸并没有强行闯入的意思，只是默默等着它完全打开。它看着安室从厨房里探出头来，很不客气地继续与它毒舌，然而冥冥中有什么东西，已经开始悄然地改变了。
[十二]
按照计划，安室今天要回去波洛店打工，于是他继续把狐狸留在家里，并把自己的手提电脑借给它解闷。虽然夜晚的梦境让他有些不太安稳，但平常的打工对他来讲并没有问题，因此他在布置好一切之后，再次驱车来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。
“柯南君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回来，突然说要去博士家里住一晚……”当他照例去拜访毛利父女的时候，听见小兰开口这么说。安室耸耸肩膀不说话，他知道江户川在担心什么，可就算他知道其中的理由，他也无法很直白地说出口。然而没过多久，江户川就突然出现在事务所门口，他很不客气地拽住了安室的手臂，直接把他拉到了走廊上。他关上事务所的门，不让小兰和毛利偷听，而随后他紧紧盯着安室的眼睛，做出一副要审讯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，柯南君？”安室表示心知肚明。
“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做，但是还是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。”江户川的眼神直勾勾的。
“我不是说过了吗？我跟那位冲矢昴不熟……”安室的话语还没有说完。
“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在说谁！”江户川的声音直接提了起来。
安室挑起眉毛一笑，他的笑容里带有一点邪恶，这小鬼头果然沉不住气，开口就想向他要人。看来那家伙的确是个不可缺少的人物，一旦没有他，所有的人都将束手无策，那家伙有一种无形的魔法，能将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聚集起来。
“我知道什么？”他开口问道，“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。”
“不要再伪装了，零哥哥，”江户川的音色有些可怜，“你肯定知道的，因为你……”
“不要在公共场合使用这个名字，”安室的目光开始收缩，“这很危险。”
“我只是想……”江户川露出了一点犹豫的表情。
安室并不打算理他，径自迈步想要走下楼梯，而江户川从后面扯着他的手腕，试图强迫他停在原地。而就在这时，小兰正好开门出来查看情况，见江户川死死拽着安室不放，她不免感到有些奇怪起来。
“你在干什么呀，柯南？”她的脸上带有愠色，“安室先生还要工作，你这样会妨碍到他的！”安室把手臂一抽，挣脱了江户川的束缚，随后他对着小兰摇了摇头，很礼节地表示不碍事。
“柯南君只是想委托我找一个人，”他开口如是说着，“不过那个人我并不认识。”
“非常不好意思，柯南君给您添麻烦了！ ”小兰一边道歉，一边对着柯南怒目而视，“你到底想做些什么？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委托安室先生？是不是又想玩什么侦探游戏？”
“才……才不是的！”江户川急得直跳脚。
“没事的，我并不怪他，”安室将眼睛眯成了两条线，“那么，我就先告辞了。”他对着小兰点头示意，完全无视了江户川绝望的眼神，随即他转身走下台阶，消失在通往咖啡厅的墙角。
小兰所没有看到的是，安室在离开时脸上带着的一抹微笑，笑容里带有一点恶意，仿佛露出狡黠脸色的幽灵。
[十三]
安室透知道，江户川没那么容易放弃，只要一找到机会，他就又悄悄地走上前来。他同样知道在江户川的身后，还站着另外两个人，他们作为某个家伙的手下，也一直对着他虎视眈眈。他今天下班比较早，因为他接到了公安里手下的电话，他打算回一趟总部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。然而他刚刚走出咖啡厅，就看到有两大一小三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，见安室推门出来，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变化。
“你们干什么？”安室的语气明知故问。
“我们想跟你聊一聊，安室哥哥。”江户川仰头看着他的眼睛。
“真不巧，我没有空闲，”安室开口下达了逐客令，“现在不会有，以后也不会有。”
“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交流的余地吗？”小侦探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。
安室冷笑一声，转身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，而那三个人也迈开脚步，一直跟在他的身后。哪怕安室坐在自己的车里，他们也站在车前不让他走，看来他们的确不打算善罢甘休，想迫使安室做出让步。他们认定安室带走了赤井，于是设法让他说出真相，因为赤井是一颗重磅砝码，不能落入任何人的手心。只是安室早就看他们不顺眼，因此丝毫没有与他们交谈的念头，他并不想让自己有任何的不愉快，也不想把耐心用在所有无关的事情上。
“我也很想知道呢，这个问题的答案……”他留下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，随即很不客气地发动车子，直接从他们的面前擦过。他不再考虑他们的事情，只是一脚油门回到了公安总部，他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手下，也拿到了一份刚刚出炉的调查报告。
“是吗……我知道了。”在记下数据之后，安室吩咐手下，让他们把这份报告留好，包括用来调查的物证在内。他并没有在总部停留太久，很快就又驱车朝着家里返回，他在途中买了一些简单的吃食，随后重新抵达了自己的公寓。
“给，这是午饭，”安室把装着熟食的饭盒放在狐狸面前，“别挑剔，今天我不下厨。”
“你不吃么？”狐狸开口问道。
“先管好你自己吧，”安室推开自己房间的门，道一声，“昨晚没有睡好，我去补个觉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作声。
安室什么都没有告诉狐狸，譬如他正在调查一名代号为“库拉索”的组织成员，以及已经找到楠田那把手枪的来源的事情，他仍旧不乐意分享情报，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进行调查。他脱下外套放在一边，把整个人在床上放空，他只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，随后逐渐失去了意识。新的梦境如影随形，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，他梦见自己接受组织的任务，去暗杀一个名叫龙田猛的实业家。他故意以应聘服务生的身份，混入了一场贵族的酒会，他在酒会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，其中自然有江户川柯南。
工藤新一，安室最近才查到这个名字，而拜了这个名字所赐，很多混乱的线索突然迎刃而解。安室其实是不太喜欢这个小鬼的，他认为他太过狂妄，或许是因为他们联手捉弄过他，所以他才对其没有好印象。而在他的梦境里，他也同样没给江户川好脸色，无论江户川如何表现出讨好的意向，他都没有做出丝毫让步。他并不信任江户川，就如同他不信任整个FBI，他把所有的人都拒之门外，不让他们窥伺到内心里的任何角落。
这次的梦里没有赤井，大概是因为狐狸还清醒着，于是安室在毫无阻挠之下，沿着梦境的轨迹不断前行。而在这个梦境的最后，他看见了头顶飞过的白鸽子，他本人则站在一座高楼的楼顶，面对着有阵风呼啸的夜空。
[十四]
“你这次睡了很久。”狐狸对着开门出来的安室透说。
“你别告诉我你只是在等我做饭。”安室揉了揉头发，随手把房间门关上。
“是其他的事情，”狐狸说，“关于我如何变回去的方法。”
“……嗯？”安室露出了一点可疑的神色。
原本安室有些埋怨，狐狸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情告诉他，可当他听完来龙去脉之后，他就不免皱起了眉头。狐狸一直在打量安室的表情，这对它来讲尤为重要，安室对它产生的理解，关乎着它能否恢复原本的状态。
“那个人是谁？”安室沉默了许久，随后才开口问道。
“如果我知道的话，我肯定会告诉你。”狐狸回答。
“你没有办法联系到他吗？”安室的声音越来越低沉。
“……我很遗憾。”狐狸微微地垂下了眼。
安室盯着狐狸的脸，就仿佛要将其刺穿一般，而狐狸也不说话，只是以眼神回应着他的目光。它突然听见安室笑了一下，可他的表情却带有嘲讽，他漫无目的地看了一眼周围，随即又接连冷笑了几声。狐狸的心里一沉，它发现安室根本没有露出它想要的表情，虽然它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，可现实还是令它感到失望。安室从没考虑过原谅它，甚至不乐意从它的角度去想，而狐狸先前所说的话语，在他看来全都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“你简直在逗我笑，”安室透说，“你要我拿什么来原谅你？”
“听着，我不想把你当做敌人，”狐狸说，“只要我恢复原状，我们就从此两清，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。”
“两清？！”安室咬着牙重复了一句，“你跟我说两清？！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，我凭什么要跟你两清？！”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，每次一想起来他就非常不舒服，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脸色虽然平静，内心里却走投无路悲痛欲绝。狐狸暗暗眯起了眼睛，它感觉事情正在向不好的一面发展，于是它打算放低自己的姿态，试图让安室的情绪平稳下来。
“我不希望与你吵架。”狐狸努力想要挽回局面。
“我也不想，”安室透说，“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。”
“我就那么令你讨厌？”狐狸反问，“这并不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。”
“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了吗？”安室愤然挑起了嘴角。
狐狸沉默着不再作声，它知道眼下的情形已经宛如雪崩，它看着安室握紧了拳头，手背上隐隐暴起了青筋。若不是它现在是只狐狸，只怕早就挨了安室的打，而安室之所以没有对它动手，或许只是他一直在忍耐罢了。
“你当我是傻子？”它听见安室有些干涩的声音，“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主导，现在你要我来原谅你？他的死难道就这么不值得？”
“你听我解释。”狐狸终于打算把事情整理清楚。
“鬼才要听你解释！”安室直接对着它大吼起来，“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！”
“我知道我很抱歉，当时……”狐狸的话还没有说完。
“闭嘴！！”安室一声咆哮，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，他上前一步拎起狐狸脖子后面的皮毛，又一把将其按在了墙头。狐狸没想到安室真的会动手，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，它整个身体都悬在半空，在安室的手臂下动弹不得。
“你很想变回人形是吧？”安室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的脸，“来求我啊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没说话，它头一次见安室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“我不会原谅你的，”安室俯身凑近了它的耳朵，道一声，“你去死吧。”
“……”狐狸微微地阖上了眼。
安室把手伸向狐狸的颈间，一把拽下了戴在那里的吊坠，他很不客气地将其握在手中，又狠狠地抛向了客厅的墙角。随后他有些凄凉地笑了起来，他的笑声依稀有些颤抖，他有些无力地松开按住狐狸的指尖，任其从半空中摔到地上。
“滚，”他没有选择看向狐狸的脸，“别让我再看到你……”狐狸坐在原地，听着安室的语调带有哭腔，而安室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，却没能抬手推开虚掩的房门。狐狸突然一愣，它看见他眼里的光芒消失了，而安室的脑袋随着动作砸在地上，发出了一声沉沉地闷响。
糟了……狐狸跳起来跑到安室身边，发现他就那么倒在原地没有动弹，他的额角磕出了拇指长的瘀伤，正在往外缓缓渗血。狐狸转头看了看左右，看见那个吊坠仍旧被扔在客厅的角落，圆形的水晶坠子在灯的照耀下，隐隐反射出一点幽光。
[十五]
狐狸毕竟没有恢复人类的身体，因此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就比较麻烦，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它，它就只能自己帮助自己了。它用爪子碰了碰安室的脸，试图把他唤醒过来，然而它一直在做无用功，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。安室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，额前伤口的血流在了脸颊边，狐狸在原地愣了几秒，又迅速从茶几上扯来几张面巾纸。它小心地夹住纸的一头，帮安室擦掉脸上的血迹，它想找一些能够止血的东西，然而它眼下的体格却倍感无力。就在它有些心急的时候，它的身边突然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，狐狸并没有考虑到他的存在，于是它缓缓地瞪大了眼睛。
“你……？”它很清楚地记得他应该已经死了。
“别担心，我过来帮你们。”他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。
“……”狐狸不说话，它首先确认自己没有做梦。
“总之，他的事情暂时交给我来解决。”那个人开口如是说着，跪下身去扶起了安室的肩膀。
这些事情安室是不知道的，他正陷入在自己的梦境里，然而因为这次没有赤井参与，令他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状况。他只记得自己遇见了灰原哀，又根据神秘列车事件推断出怪盗基德的存在，他也记得自己特意去了基德的演出现场，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他就有些记不清了。
“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模样？”狐狸盯着那个人的脸问，而那个人正坐在沙发旁边，仔细将干净的纱布贴在安室的额角。
“算是吧。”那个人连头也没抬，只是开口回应了一句。
“我不是很清楚你的想法，”狐狸皱起了眉头，“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。”
“不，”那个人对着它晃了晃手指，“能够解开他的心结的人只有你，而眼下能够救他的人也只有你。”
那个人以自己的角度，告诉了狐狸一些事情，包括他们为什么会做奇怪的梦，以及解决问题的几种方法。眼下的安室的确可以获救，但是只能由狐狸前去帮他，狐狸必须凭借自己的能力，重新让他恢复正常。
“他的心里已经上了锁，而你则是唯一的一把钥匙，”那个人看着狐狸的脸说，“他自我封闭也已经有三年了，至于原因，你肯定明白的。”
“那么我应该怎么做？”狐狸问道。
“你需要那个能把你们连在一起的东西，”那个人如是说着，起身捡起了被扔在角落里的吊坠，“把它带在身上，随后入梦，我会在旁边看着你们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狐狸对他有足够的信任，于是微微地点了点头。
狐狸站在那个人的面前，让他把那个吊坠挂回自己的脖子上，随即它找了个宽敞的位置趴下，用尾巴将整个身体裹了起来。那个人开口说了一句什么，很快它的意识就开始模糊，然而有一道光芒在指引着它，它也不断地迈开脚步没有停留。
冲矢昴——这是他在这个梦境里的姿态，他睁开眼睛看着周围，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处陌生的山林里。四周的景象相当真实，因为这里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，有梦境打开了狭窄的通路，将原本没有交点的世界连接起来。冲矢并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，因此他需要熟悉一切，他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安室，再想办法将其恢复原状。只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，地面上也没找到有人路过的痕迹，他有些莫名地环视一周，随即缓缓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。
[十六]
在狐狸进入梦境之前，安室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状态，即使他先前看到了熟人——平行世界的冲矢昴，他也没有产生任何反应。然而在狐狸出现之后，他就突然清醒过来，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他脑海里的通路，让他瞬间回想起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。
长发、高马尾和脸上的面具，令他感觉不太习惯，而随后他就脚下一滑，差点从树梢顶上掉下去。他赶紧用单手扶住树干，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平衡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十字弩，里面的弓箭已经用光。由于他一直处于梦境里，因此没过多久就了然了情况，包括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，以及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。他本想自言自语些什么，却突然想起自己说不了话，他已无法表达出任何完整的句子，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低沉的呼吸声。
“在那里吗？”细小的动静仍旧惊动了冲矢，他迅速沿着山路找了过来，而安室也发现了冲矢的存在，随即缓缓地皱起了眉头。冲矢仰头看着树梢，正好与安室四目相对，可是他还未开口就遭到了袭击，差点被扔过来的十字弩砸中头顶。
“这就是你的见面礼？”冲矢被迫停止了脚步，他这时才仔细打量安室，以及那身并不熟悉的打扮。他感到了一阵很强的敌意，来自于安室瞪着他的眼睛，只是安室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，这不免令他有些意外。
“我是来带你回去的。”冲矢甩了甩手上挂着的吊坠。
“滚回去！”安室的眼睛这么说。
“别露出那种表情……下来跟我谈一谈怎么样？”冲矢试图表达自己的好意。
“你去死吧！”安室的表情没有变化。
安室的衣袖里藏有两支袖箭，他很不客气地对着冲矢左右开弓，而就在冲矢闪避的同时，他又猛地从树梢上跳了下来。安室的动作很快，大概是由于“特训”的结果，冲矢只听到一阵风声，安室的拳头就已经挥到了他的耳边。冲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，使劲将其掰向一边，可安室又紧接着抬起膝盖，直直顶向了冲矢的腹中。冲矢被顶得一个趔趄，他发现安室每次出手都是杀招，看来他根本就没想要饶过自己，此刻更是想了结自己的性命。
每次都是你……每次都是你！安室记得自己在梦里的一切，因此他尤其感到痛彻心扉，都是因为赤井几人的存在，才令他落得如此地步。这个世界里的安室被训练成了杀手，他同样拥有作为杀手的本能，只要一刻没有杀死眼前的家伙，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继续与其斗争。
“滚回去，否则我就亲手杀了你！”即使安室没有说话，冲矢也读懂了他的眼神，安室绝对知道自己是谁，可他反抗自己的心情也尤为强烈。他试图以力量压制安室，却发现完全没有效果，此时的安室早已不同以往，只怕再有一个冲矢也打不过他。
“住手，ZERO！”冥冥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，听起来有些刺耳，安室一愣，随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，不断转头朝着各个方向看。那个声音又喊了一遍，只不过这次要温柔很多，就仿佛在呼唤宠物一般，试图换取他的信赖。冲矢缓缓松了口气，他感觉安室稍稍稳定了下来，而安室放开拽住他衣领的手，又迟疑地往后退了两三步。冲矢隔着面具看不见安室的脸，却能够看见他眼中的伤痛，就好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，迷失在迷惘与彷徨中。
[十七]
“冷静下来了？”冲矢看着安室带着面具的脸，“冷静下来的话，就好好听我们解释。”
他在哪里？！你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对不对？！安室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。
“你……？”冲矢一愣，“你没有办法说话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安室睁着眼睛看了他好一阵，随后又松手向后退了几步。
冲矢不语站在原地，他发现安室竟然在哭，有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，顺着面具划过了脸颊。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安室哭的样子，他一直认为这小子应该很坚强，然而眼下他完全否认了自己的想法，或许自己对安室并没有真正的了解。
“我不想伤害你，”他的语气逐渐软了下来，“我只是想带你回去，随后把事情解释清楚……”
滚回去！滚回去！他听见安室用眼神呐喊着。
“好吧，我可以向你道歉，只要你跟我回去的话……”冲矢对着安室伸出了手。
滚回去！！安室却又往后躲了几分。
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，一个黑影突然从天而降，他用黑色的斗篷将安室挡在身后，目光却直直射向了冲矢。冲矢看清楚了他的长相，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人，大概有五六十岁，头发隐隐有些花白。冲矢耳边的声音响了起来，告诉他这个老人并不好惹，他是这个世界的安室的主人，也就是把安室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。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讲完，那个老人就上前一步，他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指，目标直接对准了冲矢的咽喉。
“又是你……死吧！”冲矢拼尽全力躲避，他发现老人的出手方式与安室很像，这个世界的安室应该接受了他的指导，才拥有了比较灵活的身手。只是老人明显要更高一筹，眼看冲矢就要被他拿下，而此时又有一个影子从侧面袭来，使劲将那个老人撞到了一边。
“ZERO！”那个声音开口喊了一声，冲矢抬眼一看，安室已经从老人身后跑到了他的面前。
我听到你的声音了，苏格兰……虽然没有办法讲话，但安室改变了自己的眼神。
“抓住他手腕上的吊坠！”那个声音快速提醒着他。
我……安室却稍微犹豫了一下。
就在他分神的时候，他整个人却被一把拎起，那名老人单手掐住他的脖子，又将指尖缓缓收紧。老人的身材比较高大，安室与他相比就仿佛小鸟儿一般，他随手将其往旁边一甩，狠狠地砸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。冲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，他发现这名老人强得可怕，他随手捡起安室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，将刀尖朝外进行防卫。他一路小跑到安室身边，将他的身体小心地扶起来，随后他抬起安室的手臂，将他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手腕上。
“好了，我带你们回去……”那个声音再度响起，他的话音刚落，两人的周围就刮起了旋风，散射出只有他们才能够看见的光芒。等到光芒落尽之后，他们就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客厅里，狐狸和安室仍旧睡在沙发上，而那个人依然站在他们的旁边。
“好歹算是成功了吧……”那个人——现在应该叫他苏格兰——开口如是说着。他看着狐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，趴在原地没有作声，而安室也缓缓地扭过脸去，发出了一点不平稳的声音。
[十八]
能够成功把安室带回现实这种事情，无疑是个很大的喜讯，然而苏格兰与狐狸知道，他们所面对着的麻烦绝对不只有那些。其中一个问题就是安室本人——他开始混淆现实与自己的梦境，毕竟有些东西不会在现实里出现，譬如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苏格兰。
“是啊，我可从来没想过还能够再见到你，”安室靠在沙发的角落里用单手撑着头，道一声，“以及我也真是笨，居然会相信普通人可以变成狐狸，还真是想那家伙想疯了……”他的指尖触碰着额角的纱布，不断地来回摩挲着，他的目光在狐狸和苏格兰之间移动，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。他认为自己仍旧处于梦境里——就是有那个神秘老人的梦境，是他们把他抢了回来，送回了他本人在涉谷的公寓。
“那就当做你现在在做梦吧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我们都是凭借着你的意志而出现的……”他坐在安室的旁边，将手搭在他的肩膀，而安室什么话也没说，直接把脑袋枕靠在他的胸口。苏格兰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，一边示意狐狸暂且不要出声，而狐狸自然心知肚明，仍旧趴在原地摇晃着尾尖。
“肚子饿死了……”安室闭着眼睛撒娇，他只有在苏格兰面前才会做这种事情，仿佛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般。这对于狐狸来讲比较新鲜，而苏格兰却早就习以为常，安室习惯性地把他当成父亲，他也心甘情愿地照顾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儿子。他点了点安室的脑门，又将其放回沙发上，随即他以帮忙做饭为名，径自转头去了厨房。狐狸蹲在沙发旁边，看着安室的表情好像个宝宝，在喜欢的人面前就完全不设防，这一点似乎只有宫野明美做到过。
这么看来，狐狸的确不太了解安室透——或者应该是降谷零——的本性，平常安室所展现出的都是程式化的外壳，无论是作为私家侦探、小服务员，甚至是波本和公安。然而现在这外壳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活活扒掉，露出粉红色的细嫩的软肉，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团，却仿佛小婴儿一般娇柔脆弱。狐狸不知道梦境里的安室发生过什么，但它大概能够猜到事情的严重性，那个世界应该很不友好，竟然直接将安室本人打回原形。它还记得安室流泪的样子，就好像世界都要崩塌一般，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援助，只能默默地等待精神完全毁灭的那一刻。
“过来。”它突然听见了一声低唤，狐狸抬眼，发现安室正在朝它伸手，它起先停顿了一下，随后依然抬腿跳上了沙发。安室看着眼前一团黑色的狐狸，用指尖轻轻抚过它的脊背和尾巴，他又牵起狐狸的一只爪子，来回摇动仿佛握手一般。狐狸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把自己当成宠物——就像一只普通的猫或者狗一样，可很快它就被搂在怀里，他的手臂将其紧紧缠住。这是人类惯常向动物索取安慰的方式，狐狸自然明白这一点，在主人的心灵受伤的时候，动物可以暂时成为一道保卫的装甲。可是，这也并不完全对。狐狸还记得，几年前他与明美交往的时候，明美有时遇见了不顺心的事情，都会跑到他这里来诉苦。当时的她也是这么搂着他，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，只要有人在身边就能获取支撑，借用他的力量来缓和心里的伤痛。
苏格兰说过，自从他死之后，安室就完全封闭了自己，他建立起十几层不同的装甲，来保护自己其实很脆弱的内心。安室一直以来都比较偏执，只要能够独立就完全不与其他人合作，这也就导致他一意孤行，最终一条路走到黑。这次他之所以会陷入梦境，也都是他独立的心理在作祟，他坚持着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，却在不知不觉中惹来了很大的麻烦。没有人能及时伸出援手，这无疑将他逼入了绝境，在遇见比他本人强大几倍的对手的时候，他也很自然地完全遭其碾压。第一个梦境里的安室已经死了——在与赤井一起摔下摩天轮的瞬间毙命，而第二个梦境里的安室虽然仍旧生存，却也被神秘刀疤老人调教到半死不活。苏格兰可以看到各个平行世界，他对此感到相当心疼，所以他将赤井变成狐狸交给安室，试图让他们两人相互理解。
“你们是影响其他平行世界的源头，”苏格兰说，“虽然每个平行世界各不相同，但是你们的精神都是相通的，所以必须要让你们了解彼此的想法……”狐狸趴在安室的肩膀上，首先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，它想了想，随后抬起脸颊，在安室的颈边蹭了蹭。它知道自己有一部分责任，因此它尝试着做出补偿，为了将来还要继续的生活，它需要暂时放下自己的姿态。
“……我很抱歉。”它开口说了一句，刚好能让安室本人听见，而安室半晌没有回答，只是将他的手臂收得更紧。安室的脸贴在它的脊背，因此它看不见他的表情，它只能缓缓地叹了口气，微微阖上了自己的眼睛。
[十九]
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响动，似乎是有人发来了邮件，安室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，把手机给拿了过来。狐狸仍旧被他抱在怀里，因此它也看见了他手机上的内容，那封邮件的发件人相当熟悉，不出所料，又是江户川柯南。
“……让我来解决吧。”狐狸挣脱安室的手臂，几步跳到了休眠的手提电脑前，它抢在安室开口之前作出决定，打算将其从烦恼里解脱出来。安室的表情有些意外，他看着狐狸很熟练地按下键盘，只是他并没有上前阻止，仅仅坐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狐狸至今不知道安室到底对它保有怎样的情感，如果说安室以前只是单纯表达出恨意，现在他反而对其有些害怕，他潜意识里认为狐狸可能会害他，却又不得不将其留在身边。狐狸没有经历过安室的梦境，因此它无法感同身受，它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帮他，至少让他免除那些不必要的骚扰。它打开自己的邮箱，迅速往江户川的手机发送邮件，就算此举可能会暴露安室的住址，但是现在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。它一边输入一边听着安室的反应，似乎完全愣在了当场，他一直盯着狐狸的脸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根本说不出口。
“你们又怎么了？”苏格兰从厨房里探头，他对安室家里的摆设特别熟悉，当他发现安室的表情不对之后，就重新回到了客厅。而安室满脸狐疑，他直直瞪着苏格兰的眼睛，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又对着苏格兰抬起了手臂。
“别动，你别过来，”安室透说，“你是怎么到我家里来的？”
“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？”苏格兰一愣，狐狸也从电脑前转过脑袋。
“你不是……已经死了吗？”安室的话语停顿了一下，“没有人可以伪装成你的样子，除非……总之，你不许动！！”他几乎都想从腰间拔枪，只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。苏格兰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恶意，而这时狐狸却跑了过来，它站在两人中间，对着安室说了一句：“你不用怀疑他，他的确是真的。”
“我不明白！！”安室感觉到自己脸在发抖，“会说话的狐狸，以及还有一个你……”
“听好，你没有在做梦，你很清醒，”狐狸压低了自己的嗓音，“他的确是本人没错，以及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拜他所赐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，只怕你也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吧，”狐狸说，“以及你再仔细看看，他是没有影子的。”
“……”安室看了苏格兰一眼，随后又垂眼不再作声。
“我不明白，”半晌，他才重新开口说道，“就算是这样，我也还是不明白，这两天莫名其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，到底谁说的话才是真的？是我的眼睛在骗我吗？那些奇怪的梦又是怎么回事，也是你们在搞鬼吗？我已经受够了，不要再来了……”他抬起手臂捂住自己受伤的额头。
“抱歉，ZERO，”苏格兰说，“让他变成狐狸的确是我的主意，可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“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是不是？”安室的目光有些可怜，“就算我变成那个样子，你也不肯过来帮我是不是？”
“……”
“过分！！”安室抬起拳头，使劲揍向了苏格兰的胸口，而苏格兰在原地任由他打，直到他的动作停下来为止。安室气得打不动了，直接回到沙发里把自己塞进角落，而狐狸与苏格兰对视一眼，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表情。
[二十]
“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了，”安室幽幽地从角落里抬起一根指头，“如果是她的话，绝对忍不了我的拳头。”
“话虽然是这么说，”苏格兰撇嘴，“明明你打得半点劲儿都没有……”
“……过分！”那根指头不屈不挠地摇摆着。
“好啦，起来吃饭。”苏格兰转身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走。
“今天忘记给风见打电话了……”沙发角落里的声音可怜巴巴的。
苏格兰回头：“每天的联络吗？我帮你发了条邮件来着。”
“那真是帮大忙了……”那个声音微微松了口气。
“我还不了解你？”苏格兰翘起嘴角笑了两声。
狐狸独自蹲在旁边，看着安室从沙发里爬起来，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厨房，而是直接走进了厕所。他站在水池前对着镜子，撩起头发看着额头上的纱布，随后他想了想，又伸手拉开了旁边立柜上的一个小抽屉。
“干嘛？看什么？”等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，发现狐狸的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。
“难得见你换发型。”它指的是他撩起一边刘海的黑色发夹。
“头发挡着很难换药啊，”安室蹲下身找矮柜里的医药箱，“我就不信你以前没用过发圈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狐狸并没有进行否认。
在来到安室家的这几天，狐狸发现了一点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东西，它曾在水池边看到了几个瓶瓶罐罐，不用说就知道那是安室保持形象的工具。明明也是要迈入三十代的人，他的外表看起来却有如普通的大学生，狐狸不排除有那些瓶瓶罐罐的作用，虽然肯定还有其他的因素罢了。
“喂，不来吃吗？”苏格兰在客厅里唤他，“不是很早就喊着饿了吗？”
“再等一下，”安室仿佛在自言自语，“要是留下疤痕就糟糕了……”
“真是的，脸比食物重要，”苏格兰摇了摇头，道一声，“那我们先吃了哦！”
“给我留点就好……”安室倒是没有太在意。
相比起之前的状态，安室差不多已经完全冷静下来，因此苏格兰也顺了他的意，首先给狐狸安排食物。不久安室也回到了他们的身边，他的刘海仍旧高高撩起，不过没有人说他什么，他也继续保持着平常的脸色。
“半夜了，”看着狐狸和安室吃完饭以后，苏格兰开口说了一句，“总算是稍微平静下来了。”
“不过现在还不是继续休息的时候，”安室看他一眼，道一声，“我有话想要问你们。”
“我猜到了，”苏格兰点头，“好歹是你的习惯。”
“那就快点告诉我吧。”安室的表情没有变化。
有些事情，安室自从几年前开始就很想知道，然而一直到苏格兰死去，他也没有找到答案。如今无论是否在做梦，都没有太大的关系，他只是想亲口询问他们，解开心里长久以来的谜团。
“第一个问题，你们当时知道对方是谁，没错吧？”安室看一眼狐狸，再看一眼苏格兰，“我早在那个时候就猜想过了，可是你们谁都不告诉我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第二个问题，”安室接着说，“为什么杀了他的人是你，我只想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果没有当时的事情的话，或许情况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，”安室缓缓出了口气，“好了，说吧，只要这些问题还有讨论的必要的话……”苏格兰暂且没有说话，狐狸也无声地甩了甩尾巴，客厅里突然一片沉默，只有时间在悄然间慢慢流过。
[二十一]
“比起那些事情，”半晌，苏格兰有些低沉地开口，“如果有机会的话，你很想改变当时所发生的一切，是不是？”
“那是当然的吧？”安室一声苦笑，“然而没有后悔药吃，所以也只能揪着这些所谓的如果不放。”
“那么，现在我只能说一句抱歉，”苏格兰说，“不告诉你所有的事情，这是我的主意，以及让他杀了我，这也是我的主意。”
狐狸看了苏格兰一眼，苏格兰却故意避开，他们都知道这是在说谎，可谁都没有当场点破。狐狸再看一眼安室，发现他正不语盯着苏格兰，而安室缓缓地握起了拳头，他已经开始相信了。
“我很生气，真的。”他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。
“我知道你生气，”苏格兰垂眼，“这几年来辛苦你了。”
“……我去静静。”安室半黑着脸起身离席。
“……”苏格兰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苏格兰和狐狸都以为安室会大哭一场，甚至会气得摔东西，然而没有，没有任何声音，房间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。这股沉寂持续了好一会儿，随后才又有了动静，似乎是整理房间的声音，伴有碎纸机之类的东西吱吱作响。
“喂，你干什么去？”等他们看到安室出来时，他正拿着一大包东西往门口走。
安室瞥他们一眼：“扔垃圾。”
“别开玩笑，无论是可燃性垃圾还是不可燃性垃圾回收日都不是今天！”
“……哼。”安室冷笑了一下，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。
安室的确去扔了垃圾——那是他这几年来所有调查到的赤井的资料，他把那些东西全部用粉碎机粉碎，分批扔进了公寓专用的垃圾桶。他当然也试图清理自己的回收站——一些以前很看重的事情现在完全没有用武之地，垃圾没有必要占据任何空间，他必须尽早将它们完全抛弃。
“不满意这个结果吗？”狐狸试探着开口问道。
“反正也没办法复活过来。”安室透说，他在这几年里早就把各种情况在脑海里预演过一遍，只是仍旧有一点，他始终无法想到。
“算了，”苏格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只要你能够想清楚就好了。”
“然而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，”安室阖眼，“什么都无法改变，无论是你，我，还是他，都一样。”
有时候真相带给人的不是喜悦，而是一种打破心底幻想的忧伤，原本他以此作为追逐与复仇的理由，可在真相披露之后，这唯一的理由也断了。安室的职业就是追查日本境内的各路违规特工，然而他并不想接近赤井，若非因为所谓的任务，他根本不想与这个人产生任何瓜葛。
“很遗憾，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做到，”他指的是原谅赤井这件事情，“不是你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吗？你把他重新变回去，然后让他走吧。”
“那么你呢？仍旧打算继续这么封闭自己吗？”苏格兰皱起了眉头。
“封闭？”安室一笑，“随时随地展现出自己的真心才是最愚蠢的吧？好了，很晚了，我去睡觉，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。”
“……”苏格兰和狐狸都没有说话，只是再次看着安室走进自己的房门。
“好吧，你想改变一切的话，那就试试看吧，”苏格兰突然上前两步，站在安室的房间门口大声说道，“我有能力让你重新来一次，由你自己来选择！”安室在房间里沉默了少许，随后又突然把门打开，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苏格兰面前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。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抬手捂住了额角，他的眼神里也逐渐没有了焦距，而苏格兰也在他坠落之前，伸手扶住了他的身体。
“果然是这样，”他低沉地说道，“只要他内心里拒绝所有的人，他就会自己陷入其他的梦境里去，只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……”
“那么，要怎么办呢？”狐狸开口问道。
“再看看吧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或许这次会是一个很长的梦境呢……”
“也好。”狐狸点了点头，随后不再作声了。
[二十二]
有什么东西隔着衣兜硌着指尖，于是安室把它给拿了出来，原来是一块比较老式的怀表，指针正在滴滴答答地走着。也就在同时，一个女孩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，而安室转身回望着她的脸，随后不自主地露出了一点笑容。
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，或者说是安室所改变过的世界，在这个世界里，他如愿以偿回到了过去，努力将所有不幸的命运扭转过来。如今或许应该无法再称其为“安室”，因为他早已改姓宫野，自从他没能挽回宫野夫妇的性命之后，他就以名誉长子的身份，照顾着他们的两个女儿。蒙住他眼睛的女孩就是宫野明美，今年20岁，而安室顶着29岁的面孔，被她亲切地叫着哥哥。至于宫野志保今年13岁，却已经有了大学的学历，她和明美在安室的安排下去了美国读书，又于六年之后返回日本。
波本，这仍旧是安室的代号，他在宫野夫妇身亡之后就正式加入组织，明里依然为了组织办事，私下里却想暗自调查组织内部的秘密。当年的明美只有7岁，他已经在组织里呆了整整13年，随后因为组织成员的更新换代，他作为元老也要参与一系列的见面活动。
13年的时间相当漫长，而在那13年里，安室从未恢复过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记忆，直到组织BOSS给他介绍了一名新成员，看到那人的脸之后他才幡然醒悟。他现在正在梦境里，可是对于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安室却是真实存在的事情，因为他们的精神相通，安室才能够感觉到另外一个自己所处的环境。
“诸星大，在美国的时候，他是我隔壁实验室里的学长……”宫野志保对他这么说。
“我知道了，那个家伙……”安室有些头疼地撑着额角，随即叹了口气重新发动车子。
“哥哥你也认识他吗？”志保反而有些奇怪。
“算是……熟人吧……”安室摇了摇头不再作声。
安室有这个世界的记忆，于是他首先带志保回到住所，他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，看看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。他重新见到了宫野明美——他莫名对她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感，而随后在自己家的客厅里，他见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赤井秀一。
“你……来了？”安室试图确认他的身份。
“是我。”赤井晃了晃手腕上戴着的吊坠。
“终于……来了吗……”安室阖眼露出了一点苦笑。
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。”赤井低声地提醒他。
安室这才意识到宫野姐妹的存在，于是他首先安顿好她们，随后他带着赤井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又随手把门关上。直到这时他才转变了表情，如释重负般地坐在椅子上，赤井虽然没有说话，却微微地翘起了嘴角。
“这个世界的感觉怎么样？”半晌，赤井开口说道，“看起来改变命运，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。”
“来得可真慢啊，”安室却没有从正面回答他的话语，“我已经在这里度过将近十八年了。”
“你好像很辛苦，”赤井说，“不过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。”
“一个人，很累啊……”安室喃喃地说了一句，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[二十三]
“感觉到累的话，就回去吧。”赤井开口如是说着。
“回去？”安室抬眼，“这里很好，我不回去。”
“你不可能永远沉醉于梦境的，”赤井挑眉，“就算是你也没法做到所有的事情。”
“不是你们给我这个改变的机会吗？”安室不怒反笑，“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要做给你们看。”
赤井没有说话，他仔细打量着安室的脸，他发现安室的长相虽然没有改变，可他的目光和表情都变得成熟了很多。十八年能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影响，赤井并不是不知道，然而他认为安室会一直把自己封印在梦境里，将原有的现实全部遗忘。
就在两人的气氛胶着的时候，明美突然敲开了房门，她端着亲手泡好的茶水，送到了两人面前。赤井对她说了声谢谢，她则笑得眯起了眼睛，随后她开口询问安室，需不需要多准备一个人的晚饭。
“看你，”安室转头看着赤井，“你如果不想留下来的话，我不拦着。”
“明明诸星先生很难得来一次的……”明美的语气有些疑惑。
“由你自己决定吧，诸星大。”安室脸上的表情加深。
“……”赤井不作声，只是看一眼垂到手臂间的长发。
赤井终究还是留了下来，成为了宫野家少有的客人，他看着那三个人相处得格外融洽，就仿佛真正的兄妹一般。他很少见到安室发自内心的笑脸，或许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敌人，而自己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，所以完全表现得毫不在乎。
“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，”安室透说，“不许对我的妹妹出手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赤井回答。
“以及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，”安室继续开口，“我可不保证在你走之后，这个世界的你会处理好所有的烂摊子。”
“这个世界的我知道你的事情吗？”赤井反问。
“或许吧，因为你直接出现在我家了啊。”安室有些冷漠地笑了笑，随后问道，“对了……他没有一起来吗？”
“看起来还没有。”赤井自然知道他在说谁。
“好吧……没有关系，”安室缓缓地出了口气，“总之，我明天要去演练场教志保射击，至于你的话自己看着办，反正你现在也只是个新人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赤井点头。
赤井依稀感觉到，眼前的安室有些不太对劲，他的处事方式暂且不论，他表面的细节也逐渐产生了变化。虽然他总是表现出很平常的样子，可偶尔还是会露出些许疲惫，甚至还有些许惶恐和担忧——只不过很快就被他本人压制下去了。赤井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发生了什么，但他总觉得发生过什么，他看见安室的耳朵和手臂上，已经出现了耳洞和青黑色的纹身。出于谨慎考虑，他决定再好好观察一下，如果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，他将不假思索地让安室脱离这个梦境。
“别让我失望啊。”他在心里暗暗地说着。
好歹是这个令他不想为敌的家伙，好歹是现在真正令他想要去了解的人。
[二十四]
赤井一贯有很精准的直觉，他很快就发现了安室的反常，在晚饭之后，安室使用了买东西的借口走出家门，赤井当然也跟了上去。他掏出自己兜里的火柴与半包烟，不紧不慢地跟在安室身后，而安室被他跟得心烦，转身上前就想给他一拳头。
“别跟着我！”安室发出了警告。
“我碍着你了吗？”赤井缓缓吐出一股烟雾。
“滚蛋，烟鬼！”安室咬牙切齿。
“无论在哪里你都只知道对我凶。”赤井挑眉。
安室一拳头挥上来，被赤井一把抓住，他发现安室的力量的确减弱了，这让他感到有些紧张。安室在某一瞬间的表情，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他的眼中逐渐冒出了血色，目光也开始变得尖锐起来。
“哎呀哎呀，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当街打架呢，”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，“需要警察局的大叔来收拾你们吗？”赤井转头，看见身边站着两个刑警模样的人，其中一个的确长着一副大叔模样，嘴巴里的牙签随着话语上下摆动。也就在此时，他感觉到安室的拳头松开了，而安室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的脸，原本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什么啊，长头发的高个男子与染了黄毛的小鬼斗殴？”伊达航半月眼状凑上前来，“真是的，哪怕是去喝酒的路上也不安分……瞧好了，这是我的警官证，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想说吗？别总是给其他人添麻烦啊！”
“他不是好人，把他抓走好了，”安室同样翻了个白眼，“反正本来就长着一张黑社会的脸，也省得我看到他就烦。”
“哈啊？”伊达航挑眉。
“每次在我工作的时候妨碍我，托了他的福，案件的证人全都被他给吓跑了，还落得一个跟踪狂的罪名，”安室继续摆出一副臭脸，“警察的话来得正好，趁早把他给带走好了！”
“等等，什么证人？”伊达倒是抓到了关键词。
安室凭借着自己的剧本，很快就让伊达转移了注意力，随后伊达也大致相信，这两个人只是在单纯的闹别扭。不过相比之下，伊达反而对安室产生了兴趣，因为他说自己是私家侦探，这与警察的职业也有相似之处。
“24岁……这不是跟我一个年龄？！”伊达使劲盯着安室的脸看。
“所以不要随便把自己叫成大叔啊，虽然你的确长得很老成……”安室故意抬起了食指。
“明明你长得就像个小鬼！”伊达表示有些不满。
“那还真是遗憾……”安室缓缓地笑了起来。
赤井在旁边不语看着，他发现安室对这个人很熟悉，他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他，就仿佛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般。果然他们两人很快就聊了起来，伊达逐渐开始了解到安室是同伴，哪怕他们的职业其实不同，也有可以交流的共同话题。
“你既然这么厉害，为什么不去当警察啊？”
“我以前想过，只是……身体不好。”
“抱歉……不过话说起来，有个黄毛当警察才是比较奇怪的事情吧？”
“我这可是天生的，你有什么意见吗？”
赤井能体会到安室的喜悦，然而他同样察觉到了一点忧伤，安室的眼神若即若离，有点令人无法捉摸。在与伊达等人告别之后，安室的表情突然就黯淡下来，他背对着赤井站在原地，微微阖上了自己的眼睛。
[二十五]
“那家伙……他是我在警校里的死党，”过了好久，赤井才听见安室低沉的话语，“他在一年前死了，被车给撞死的。”
“所以我才想留在这里，哪怕……”他的话语并没有说完。
赤井没有说话，他看着安室握紧了拳头，随即他叹了口气，伸手搭上了安室的肩膀。安室很意外地没有反应，只是默默地迈开脚步，两人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，却并不是回家的方向。
“你要去哪里？”赤井开口问他。
“……”没有回答。
“喂。”赤井试图唤起他的注意。
“……你烦死了。”安室的声音冷冷冰冰。
两人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来，赤井抬头看一眼标牌，似乎是很有名气的珠宝店，他有些不太清楚安室来到这里的意义，于是就垂头看着安室的脸。然而就在某一瞬间，他发觉安室耳朵上的耳洞更深了些，就连他隐蔽在袖口之下的刺青，也逐渐变得更加清晰。安室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，这让赤井感到有些意外，他发现安室浑身发抖，他的手心里也沁满了汗珠。安室的脸色有些发白，他咬着牙走到了街角的另一边，直到拐到一处没有人的角落，他的身体才猛地松弛下来。
“喂，振作一点，”赤井俯身蹲在他的面前，“果然你还是发生什么了吧？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你不对劲。”
“等一下……就好了……”安室死死地握着他的胳膊。
“……”赤井不说话，他看见自己手臂上清晰的血印。
“跟我回去，现在，马上！”他很果断地拿定了主意。
“我不走！！”没想到安室迅速甩开了他，“你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吗？！”
“听着，这里不是你的世界，”赤井耐着性子开口劝说，“跟我回去，你在那里不用受这种苦。”
“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！”安室的指尖抠住了背后的墙壁，“明明已经看到了一点希望，我不甘心啊……就算我回去，这个世界的我也会被杀死，被我自己！！”
“别胡说八道！”赤井的怒火也被激了起来。
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，有第三个人突然来到了他们身边，他同样俯身蹲在安室身边，抬起手臂抚摸着他的脸。安室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，随后很快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他的怀抱，而苏格兰微微叹了口气，安抚地拍打着他的后背。
“我提前过来了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本来我明天才该与你们两人见面的，路上耗费了一点时间。”
“你劝劝他吧，”赤井起身甩了甩长发，“他再继续留在这里肯定活不长久。”
“这对他来讲的确很艰难，”苏格兰说，“因为蝴蝶效应而导致的不得不杀掉自己这种事情……”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赤井挑眉。
苏格兰表示稍后再跟他解释，只是让赤井帮忙把安室送回家中，由于他保证会劝说安室，因此赤井也点点头同意了。明美和志保自然吓了一跳，她们也合力把安室放在床上，她们看着安室双眼紧闭，脸上都露出了忧虑的表情。
[二十六]
“这种事情以前其实也发生过，”宫野明美说，“在几年前，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，他突然晕倒在全班的家长会上。”
“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”宫野志保说，“我们只知道他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好，他的工作却一直很忙……”
“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，”苏格兰对着姐妹俩开口，“我们会负责照顾他的。”
“真的很麻烦你们……”姐妹俩双双鞠躬道谢。
于是，在守着安室的时候，苏格兰给赤井讲了一些事情，包括所有梦境的联系，以及安室到底经历过什么。他问赤井到底把安室摆在什么样的位置，赤井没有回答，而苏格兰叹了口气，又把目光转回到安室身上。
“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黏我吗？”苏格兰说道，“因为他相信我，他知道我真心对他好，所以他也想用真心来对我……当初他偷偷跟着我来到组织，后来我成为了他的引路人，他一开始的确十分依赖我，然而后来就变成了背靠背的守护者……”
“他其实是个很自大的家伙，让他依赖一个人真心很难，除非真正对他有意义的人——比如你们前面遇见的伊达航——那是他屈指可数的朋友之一。后来你也知道的，我和那位伊达接连死去，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倾诉话语的人了，更别说很早就已经逝世的他的老师，宫野艾莲娜……”
“他们认识？”赤井问道。
“是的，他们认识，不然他也不会照顾宫野家的两个女儿，”苏格兰摇了摇头，说，“所以你对他本人并不了解，他对你也并不了解，在这种状态下让你们相互理解简直困难……”
“他并不信任我。”赤井说。
“那么你信任过他吗？”苏格兰问道，“你对他的态度是怎样的呢？”
“同道，”赤井说，“他的实力我很了解，我不想与他为敌。”
“仅此而已，对吧？”苏格兰说，“只要不见面不妨碍到你就够了，你曾经这么想过吧？”
“……”赤井保持沉默。
“他当时找到工藤新一家里的时候，你所说的那些话，你还记得吧？”苏格兰问道。
赤井点头：“我并不觉得我说的话有错。我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，他现在正走在我所走过的道路上，我不想让他走入歧途。我的本意是想帮他，他的复仇目标不应该是我，而我的确对你的死亡感到有些抱歉，所以我才尽可能地避免与他发生冲突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苏格兰长长地叹了口气，他不再看向赤井，只是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天上。他回忆起了当时的往事，站在楼顶天台上的自己与莱伊，自己本来想要举枪自杀，结果在半路被莱伊拦住。
“我以为你在骗我，”半晌，他缓缓地说了一句，“我以为你当时带来了组织里的其他人。”
“我并没有，”赤井回答，“我的确是想要救你。”
“只是他来得太及时了……”苏格兰摇了摇头，说，“我当时在想，即使你是FBI，被其他组织成员发现以后只会变得更糟，反正我总是要去死的，于是我就这么做了……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他，如果他知道我是因为他才选择自杀的话……”
“所以我没有选择告诉他。”赤井直接打断了他。
“这样真的好吗？”苏格兰又叹息了一声，“虽然我们都是想要为他好，毕竟他现在这种状态，想要让他改变主意真的很困难。你说的没错，他的目标不应该是你，他其实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，但他所执着的只是你杀了我的事实。我们什么都没让他知道，他本来就无法理解你，再加上他根本没认为你在好好道歉，他当然要继续讨厌你了。然而他已经没有人可以说话，他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方式，他在我死之后就已经封闭自己，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。我本来以为你会是解开他心结的钥匙，因为最好的人选也只有你，因为你们是同道，但是看来我还是想错了，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，你回去吧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我会把你变回原样，你的伙伴包括工藤新一都在找你。至于ZERO，我会让他忘记这几天的事情，但他对你的态度方面，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苏格兰伸手，握住了赤井手上的吊坠，只是转眼间的工夫，他们就回到了现实里安室的房间。赤井仍旧是赤井，只是头发变得短了些，而苏格兰依然保持原样，坐在沉睡中的安室的床头。
[二十七]
横跨十几年的梦境耗时很长，如今天色已然大亮，可还没等赤井等人开口，一阵手机铃声就把他们的话语给打断了。赤井掏出手机，发现是好几封未读邮件，大概是因为狐狸没有办法使用手机，所以它们全部都堆积到了现在。
“你回去吧，”苏格兰说，“ZERO的事情就交给我。”他把手心放在安室的额头上，打算清除他这几天的全部记忆。赤井的手腕上仍旧戴着那个吊坠，他首先没有回应，只是不语看着苏格兰的动作，可随后他们就发现了问题，因为安室本人根本就没有醒来。
“ZERO……ZERO？”苏格兰试了一下安室的鼻息，发现他的呼吸很慢，简直像在冬眠一般。他再次把手放在安室的额头，还是连半点效果都没有，他默默思索了一阵，随即又皱起了眉头。
“他的思想没有跟着我们回来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有什么东西把他留在了那里……”
“他会怎么样？”赤井问道。
“不会怎么样，只会一直这么睡下去而已……”苏格兰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去把他带回来吧，无论如何。”赤井把手机放在了旁边。
苏格兰半晌没有动作，过了很久，他开口问了一句：“你知道留住他的东西是什么吗？”
“……”赤井不答。
“是他所想要珍惜的所有的人，他依赖他们，并且也试图保护他们，”苏格兰说，“然而他最依赖的一个人，你知道是谁吗？不是我，是那个世界的你。”
“……”赤井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“当然，这与那个世界的设定有关，”苏格兰说，“他每次面临的都是非常艰苦的设定，虽然这些设定基本上都是他自己选择的。”
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。”赤井的语气有些低沉。
“他并不记恨那个世界的你，因为那个世界的我还活着，”苏格兰看了他一眼，说，“他这次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，原本死去的人——譬如宫野明美、我和那位伊达航，全部都被他给救了回来，至于宫野夫妇是真的很遗憾……然而，因为他是与当年对应年龄的他产生时空交换，取悦了他在那个世界里的父母，却遭到了他本人——年幼的他——的憎恨，于是年幼的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给他捣乱，改变他的记忆，吞噬他的良心，甚至亲手杀了他的父母，还导致宫野明美发生意外，生下了他的两个小孩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很痛苦，却没有办法反抗年幼的自己，而当时能够安慰他的人只有你，”苏格兰说，“那个世界的我并不了解事情的始末，所以没有办法帮忙，然而你是从一开始就了解一切，因此能够起到相对治愈的作用。你明白我所说的意思了吗？”
“……”赤井不语，半晌，他摘下了脑袋上的针织帽。
“你就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吧，”他说，“现在的情况怎么样？”
“现在吗？”苏格兰拿过他手腕上的吊坠，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，“他已经死了，不是被他自己所杀，而是他杀了他自己。”
“……这是什么意思？”赤井皱眉。
“我可以把他的记忆传递给你，”苏格兰说，“我也跟你一起去，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赤井开口说了一句，随即尖锐了他的眼神。
[二十八]
如果要评选令赤井感到棘手的事情之最，毫无疑问安室要排在前列，以前的赤井嫌他累赘，因此在各个领域回避着他。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同，赤井得知了安室的一部分记忆，他也由此明白了安室的心思，以及他之所以如此执着的理由。
“如果他是我弟弟的话，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。”他给苏格兰留下这么一句话，随即毫不犹豫地踏上旅途，他回到了先前的那个世界，重新见到了安室透。只是形势发生了变化，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安室不是安室，那个人虽然有着同样的外表，内心里却完全不同。
“我现在的名字是宫野，”那个人开口如是说着，“我也是宫野明美的丈夫，宫野志保的哥哥，以及两个小孩的父亲。”
“……我来晚了吗？”赤井问道，“那么安室透呢？”
“他在很久以前就走了，说要去寻找答案，”宫野透说，“应该说是一个原谅你的理由。”
“这些都不重要，”赤井挑眉，“他去了哪里？”
宫野并不记恨赤井，因此告诉了他安室的去向，他说安室去了另一个世界，是距离现在一个世纪以后的未来。因为他们的精神彼此相通，所以宫野知道安室的大概方位，只是要将赤井传送到未来，他并没有这种能力。
“他必须得回去，”赤井沉默了半晌，说，“那个世界不能没有他的存在。”
“等他找到答案以后，或许就会回去了。”宫野回答。
“我可不想白跑一趟，”赤井说，“我会找到前往那里的方法。”
“如果你有什么可以与他连在一起的东西，或许就可以办到。”宫野说。
也罢……赤井摘下手腕上的吊坠，又将其缓缓握在手心，而那吊坠开始闪闪发亮，将一道光芒射向天空。那道光芒越来越亮——或许有苏格兰在旁边帮忙，它直接突破了云层，来到了广阔辽远的宇宙。
Side2的第9号殖民卫星——赤井自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，他看见了防御工事、巨大的卫星墙壁和人工太阳，这让他感到有点吃惊。光芒将他带到了这里，或许安室也在这附近，于是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，向着可能有人的地方迈步走去。没过多久，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，树林的尽头隐隐有巨大的机翼，看起来是什么飞船停在那里。他猜想着安室可能在飞船里，可随后就听见树林里传来的脚步声，有人急匆匆地来到了他的身后，又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“赤井……？”他听见那个人在唤他。
“是我。”赤井转身看着那个人的脸。
“你……真的是……”那个人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吊坠。
“是我。”赤井又重复了一遍。
就在那个时候，赤井看到了眼前人瞬间流露出的笑容，只是一阵风吹乱了他的刘海，下一秒钟那抹笑容就消失不见了。安室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，他的样貌却并没有改变，他阖上眼睛叹了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比较轻松。
“你来得正好，”他说，“我们刚好谈论到你。”
“我们？”赤井挑眉。
“跟我过来吧，”安室转头走向树林的边缘，“我想你也应该认识一下他。”
“……”赤井不语，只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。
[二十九]
“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。”在前往树林的途中，安室开口如是说着。
“我是专程来找你的，”赤井说，“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。”
“这个世界的你，他在地球上，”安室叹了口气，随后说，“在距离现在的一百多年以前，与我们的世界平行的时代，我以为你会去他那里……”
“那么我现在是什么状态？”赤井发问，“是灵魂吗？”
“不是哦，因为你有影子，”安室回头看了看他脚下的地面，“大概是与我们有关的那些记忆吧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，而赤井沉默了一阵，也没打算开口问他。两人没过多久就走到了树林里，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无袖制服的人，他见到两人逐渐靠近，于是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。
“久等了，上尉。”安室对着那人打了招呼。赤井首先没有说话，只是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肩章。
“这是你的朋友？”那个人问道，“是平民吗？”
“不是的，”安室阖眼笑了笑，随后抬手做出介绍，“这位是我现在的长官，柯瓦托罗·巴吉纳上尉，至于他是联邦调查局探员，赤井秀一。”
“原来是你？”那个人反倒有些意外。
其实在上尉开口的一瞬间，赤井就已经发现了蹊跷，对方的声音毫无违和，简直与他本人一模一样。他看着柯瓦托罗走上前来，摘下了脸上的墨镜，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，是一双蓝色的眼睛。
“我听他说过你的事情，”柯瓦托罗首先发话，“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‘与我对应的另一个自己’。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赤井的表情没有改变。
“声音果然很像，”上尉笑道，“我认为以安室来做为例子来解释会更好一些。在他来到这里之前，这里曾经有另一位机师，他的名字叫做阿姆罗·雷，只不过后来他去了安室所在的时代，安室则留在了这里……”
“……原来如此。”赤井点头。
“那么，我把时间交给你了，上尉，”安室抬脚从两人中间走开，“请好好与他聊聊吧。”
“你不来吗？”柯瓦托罗一笑，“你可是中间人呢。”
“我觉得还是你与他交流更合适，”安室连头也没回，“请放心，我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。”
“随你。”柯瓦托罗了然地翘起了嘴角。
于是，原本安室所坐的地方，现在换成了赤井秀一，原本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柯瓦托罗，也因为他的到来而平静了许多。赤井并没有戴上他的针织帽，他的发型看起来与柯瓦托罗很像，只不过一个是黑色的卷毛，另一个是显眼的金黄色罢了。
由于柯瓦托罗知道赤井的事情，因此这次他给赤井讲了不少有关自己的情报，而赤井也是个聪明人，所以很快就知晓了一切。安室和阿姆罗·雷看起来是前世今生，而他和柯瓦托罗或许也是，他们的身世背景太过相像，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相似之处。
“如你所见，他现在是军队里的少尉，”柯瓦托罗说，“他是力克迪亚斯的机师，曾经与我一起打过实战，明明只来了半年就能取得这种效果，这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，他连你这个上尉都不放在眼里。”赤井挑眉。
“是吗？或许只是因为我比较像你吧，他在其他领域里都很服从指令呢，”柯瓦托罗笑了一下，说，“他可是为数不多的敢对我动手的人，我甚至以为他很恨我呢。以及，他是个很情绪化的家伙，不爽的时候也会生气，不过他的行动力和判断力相当厉害，在实战中也帮了不少忙……”
“……是吗。”赤井微微地垂下了眼。
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某棵树后，安室正抱着手臂站在那里，他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，闭着嘴巴什么也没说。苏格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，只是他并没有做出回应，他把后背靠在树干上，默默不语地想着心事。
[三十]
“看到现在的你们，让我想起一年战争的时候，”柯瓦托罗停顿了一下，说，“当时的我跟阿姆罗也因为不同的立场吵架，甚至打得很厉害，你看到我额头上的伤疤了吗？就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记，不过同样的，那家伙的肩膀上也应该有当时的剑伤……”
“肩伤吗？”赤井重复了一句，他已然想起了什么。
“你们也打过架吧？”柯瓦托罗调笑一声，“明明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……”
“年轻可不是以年龄来决定的啊。”赤井也抬起了嘴角。
过了大概一个小时，柯瓦托罗制服上的联络器响了起来，而同时安室也收到了讯息，是从阿伽马号传来的返回的通知。赤井转头看着安室所在的方向，却发现安室早已来到了他们的身后，眼下他正带着一点意义不明的表情，就那么俯视着赤井的脸。
“好了，做出选择吧，搜查官，”他的声音相当冷淡，“你是选择回去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？”
“我不介意陪你留在这里，”赤井抱着手臂，说，“如果你一直不打算回去的话。”
“随便你。”安室头也不回地转身迈步。
“还真是别扭啊……”赤井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脸色。
于是，半晌之后。
“透哥哥你回来了！”在阿伽马号的船舱入口，有两个小鬼跑了过来。
“抱歉，我现在没法陪你们玩哦，”安室俯身揉了揉他们的脑袋，“等事情办完以后再来找你们。”
“诶，有其他的人到船上来了！”其中一个小鬼指着不远的地方大喊。
“……哼。”安室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径自前往作战室的方向。
赤井以平民身份，跟随柯瓦托罗来到了阿伽马号，他首先去了一趟舰长室，见过了阿伽马号的舰长布莱德·诺亚。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，布莱德并没有感到太过震惊，他只是向柯瓦托罗表示确认，随即就让他留在了舰上。布莱德很早就知道安室的事情，不过他并没有声张，他只是将其当做部队的一员，以很正常的表情来对待他。对于赤井，布莱德也表现出了同样的脸色，他在确认其身份之后，就告诉了他一些舰上的基本规则。
“我要暂时失陪一会儿，”布莱德说，“我还要去作战室开会，稍后才能回来，他就先交给柯瓦托罗上尉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”柯瓦托罗回答，“我会带他去会客室。”
布莱德点头，随即走向了通道的另一边，而柯瓦托罗对赤井做了个手势，与他一起走到了中部的会客室。两个小鬼正在那里，不断追逐一个长着翅膀的大球，而那个大球蹦蹦跳跳，很快就跳到了赤井两人身边。
“阿姆罗！不高兴！阿姆罗！”大球上下忽闪着翅膀，在赤井面前跳了两下。
“……”赤井没说话，只是盯着大球看了几秒。
“阿姆罗！在生气！阿姆罗！”大球又径自蹦跶开去。
“……”赤井的表情没有改变。
柯瓦托罗告诉他，这是阿姆罗·雷所做的智能机器人，然而自从安室来到这里以后，它就把安室当成了主人。它能够叫出不少人的名字，以及可以描述简单的动作，它还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，就是知道人们内心里的感情。
“我并不想介入你们的事情，”柯瓦托罗说，“这无疑又是一个很相似的轮回。”
“你们现在也应该属于同一阵营。”赤井回应道。
“做好心理准备吧，”柯瓦托罗说，“为了达成理解，我们花费了整整七年时间，不过处于同一领域的人，或许可以暂时放下以前的仇恨，只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罢了。”
“……或许吧。”赤井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七年时间对于赤井来讲，简直就是在开玩笑，然而安室的脾气太倔，的确令他有些头疼。他不免开始考虑，怎样才能让这个家伙乖乖回去，他还是想找安室谈谈，于是就打算等他们的会议结束之后寻找机会。他同时也问过那两个小鬼，看他们对安室有什么样的印象，两个小鬼描绘得眉飞色舞，一直在说安室的英雄事迹，而赤井不语听着，他的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。
“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呢，对吧？”柯瓦托罗在旁边抱着手臂。
“我想不通的一点，就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入迷，”赤井说，“他在此之前也去过其他的地方。”
“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，”柯瓦托罗抬眼看着天花板，“他在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上花费感情，无论是来到宇宙也好，加入军队成为机师也好。然而，”他停顿了一下，“我认为他在你身上花费的感情最多，你的看法呢？”
“……”赤井没有回答他，暂且保持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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